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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梅竹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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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梅竹馬

過往的一百年間,青廣陵時常再想,再看見白若月時,自己該同她說些什麽呢?他想過無數個場景,想過千言萬語,偏就沒想到過百年後重遇的那一日,他竟然激動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

與郡承許諾後,青廣陵在魔界的王殿梵天離宮住下,不過他住得乃是客房,離白若月和小蓮蓬住的寢殿有些遠。一連續好幾日,他都未曾與白若月說上話。不過,他每日都可以見到小蓮蓬,原因無他,因為小蓮蓬已經認定,這個能畫五行蓮花印的神仙,就是他的爹爹。

青廣陵陸陸續續或從小蓮蓬口中,或從司賢口中,或從他人口中,知曉了白若月這百年來的過往。

一百年前,離開度朔山後,司賢將白若月帶到魔界的梵天離城,用法術將她護在顧影池中。她安安靜靜地躺在顧影池中,一躺就是九十五年。而後的某一日,白若月醒來,小蓮蓬降生。不過,醒來後的白若月同個小孩沒什麽區別。她不記得從前的所有過往,不知道自己是誰,甚至對周邊一切的東西盡數陌生。她如個孩子一般,陪著小蓮蓬長大,也陪著他一起成長起來。一起知曉此間是六道之中的魔界,這座城喚作梵天離城,她是魔尊的女兒,小蓮蓬是魔尊的外孫,她在此間被稱為“王女”,小蓮蓬在此間被喚作“太子”,他們是地位很尊貴的人,雖然他們兩人都不甚曉得“尊貴”是什麽意思。

“如今呢?”這一日,司賢同青廣陵說若月的過去,他問道。

司賢一邊扇著他的黑羽扇子,一邊不慌不忙地笑道:“如今?就是凡間的小姑娘啊,十七八歲的模樣,可不是活了好幾百年、什麽人情世故都懂的蛇妖哦。”

“那她……與伽藍子……”青廣陵欲言又止。

“青梅竹馬,兩小無猜。”司賢忍著笑,說道。

“若是我不出現,若月會嫁給伽藍子麽?”青廣陵問。

“不會!”小蓮蓬跑了出來,揮了揮拳頭,“我不喜歡那個藍茄子,他眼裏只有娘親,沒有我!我才不會讓娘親娶他呢!”

“若是她,執意想和伽藍子在一起呢?”青廣陵的話是在回覆小蓮蓬,目光卻落在司賢身上。

司賢看著他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樣,不忍心再鬧他。他拍了拍青廣陵的肩膀,“我說的兩小無猜,是他們發乎情止乎禮,不過就是小時候小孩子之間相互陪伴的喜歡罷了。我方才說了,若月這五年,一直都在和小蓮蓬一起成長,是從無到有的成長。只不過,她神智恢覆的比小蓮蓬成長的要快。她一直在努力學習著接受眼前陌生的一切,所以嘛,她並沒有太多時間消耗在伽藍子身上。況且,伽藍子要去人間歷練,這五年,也不是時常回來的。所以每回若月在菡萏院等人,剛好遇見伽藍子回來,她會笑一笑。”

“若月對他笑……”青廣陵還是想知道,“為什麽?”

司賢道:“她總說她要等什麽人或者什麽東西,可從未等到過。在這漫長的日夜裏等待,偶爾能等來一個微笑,她是不是改回報以微笑呢?”

“我要去找她!”青廣陵那日與白若月重見的感覺又回來了,他篤定,若月等的人是自己,也只可能是自己。

“可是我娘親在學彈古琴哦。”小蓮蓬搓著的小手停了下來,極勉強地拉著青廣陵的手,委屈極了,“爹爹,我若是與你同去,娘親會邀我一起學琴的,可是小蓮蓬的手手那麽軟,怕疼呀。”

青廣陵彎腰,一把將小蓮蓬抱起來,“爹爹帶你去,我保證你不想學琴,就不用學。不過……”

“我知道!”小蓮蓬舉起手指沖著天,晃了晃,“我保證讓娘親見你,同你說話!”

“一言為定。”青廣陵沖著小蓮蓬笑了笑。

司賢看著這父子兩的狀態,一點都不擔心,廣陵君與小白和好如初,大抵就是時間的問題,畢竟,小白曾經那麽喜歡廣陵君。就道:“不要說我這個做舅父的不幫忙,小蓮蓬,若是你幫不上忙的時候,就派人到藥廬喚舅父。橫豎我會讓你爹爹多在你娘親那裏待一會兒。”

顧影池邊的顧影殿,乃是魔尊王女的住所。

顧影殿裏,白若月正在跟著一位琴師學撫琴。她好似學了許久了,毫無長進。那位女琴師也不好說什麽,見小蓮蓬回來,只道:“王女今日疲憊,不如休息一陣。撫琴要有心境,不能急於一時。”

“可我,太笨了。”白若月低聲嘆了一口氣,“學了一年,都毫無所成。可我好似很著急,就要學會能彈出某一首曲子似的。”

“王女既然也曉得,自己著急,那就要先放下那樣的心思,再撿起來琴也不遲。”說罷,那琴師施禮退下。

小蓮蓬推了推青廣陵,青廣陵將他放下。小蓮蓬跑著撲到白若月身前,抱住了她的腿,“娘親,陪我玩一會兒嘛。不要彈琴了。”

“說好你同我一起學的,你又跑哪裏去了?”白若月明明瞧見小蓮蓬與那個說是他“爹爹”的人在一處,可卻只與小蓮蓬說話。她不太敢看那位仙君的眼睛,因每回略過去時,總覺得那目光要讓人看穿。

青廣陵能感覺到,若月好似有些害怕自己。是以這些時日,他陪著小蓮蓬玩,日日都可以看見白若月,只是兩人未曾好好說過話。每每他將小蓮蓬送回去時,若月都不肯對他笑。他不敢離她近了,怕遭她厭棄。

白若月小聲同小蓮蓬道:“同仙君作別呀,謝仙君送你回來。”

“我,我才不要和爹爹作別呢!”小蓮蓬跑回青廣陵身邊,拉著青廣陵的手,往白若月身邊走去,“爹爹,你坐這!”他將青廣陵扶到先前琴師坐過的琴凳上,緊挨著白若月。

“你……小蓮蓬,胡鬧!”白若月察覺自己的臉好燙。不自覺間,一抹紅已從耳根燒到額頭。

青廣陵將這一幕看在眼裏,發現若月臉紅得不正常,他擡手就去試她額頭,一臉關切,忙問:“若月,可是哪裏不舒服?”

那個長得極好看的仙君,竟然將手指落在自己額頭了!白若月覺得自己不禁是臉燙,心好似也不受控了,噗通噗通好似有只小鹿要跳出來。她猛地往後靠去!卻忘了這是琴凳,後面並無椅背!整個人朝後倒去!

青廣陵以為若月中毒了,擡手將她攔住,順勢另一只手落在她腿上,將人抱起來,“小蓮蓬!快去找你舅父!你娘親好似中毒了!”

“沒……”白若月低著頭,羞得不知該怎麽說。難不成說自己害羞了,因為方才仙君離自己太近了?她說不出口。

只好看著小蓮蓬跑出屋去,一邊跑,一邊喊著門口的婢女:“快!快跟我去找我舅父呀!我娘親病了呀!”

白若月只想趕緊逃開,再不要看見這仙君,“你,你放我下來。”

青廣陵抱著白若月,走過殿內的屏風,跨入寢殿中,徑直將她抱到床上,擡手去探她脈息,“你可是觸碰了什麽奇怪的東西?”

“你。”白若月嗔目瞧他。這個人,聽不懂自己說話麽?不讓他抱著,讓他放下,怎麽不聽?還,還敢私闖她寢殿。

“……”青廣陵探過的脈息沒有任何問題,無非是心跳快了些。他好似聽懂了若月的話,楞了楞,“你……怕我?所以,看見我就很緊張,很害怕?”

白若月點了點頭,又覺得不對,爹爹和師兄都說,她應該自信一點,大膽一點,在梵天離城,沒有人敢欺負她的。她壯了壯膽子,說道:“這是我的閨房,我的寢殿,你……你大膽!”

青廣陵這才察覺,自己忘了若月不記得自己和過往的事情,他這樣,確實有些輕浮。“是我唐突了……”

“你……”白若月咬著唇,問了一個她覺得奇怪的問題,“你問什麽喊我若月?若你與我師兄相熟,不應該喊我小白麽?”

青廣陵站在床邊,望著她,臉上紅暈消下去了一些。他不敢再靠近,即便他很想去抱住她。他極盡溫柔,近乎是小心翼翼地說道:“從前,我們很熟悉的。你喚我廣陵或者……”

他頓了頓,將“相公”吞掉,又道:“我喚你若月啊……”

“我們很熟?”白若月坐在床邊,仰頭看著這位仙君。他長得好好看啊,劍眉星目,鼻子又很挺,最好看是那雙眼睛,總覺得多瞧一眼就會淪陷,因那眸子裏好似全是柔情蜜意,進去就出不來了。“哪種熟?”

“我們……”青廣陵想,如今的若月不過是個也許情竇還未初開的姑娘,自己要怎麽說兩人間的熟悉呢。他想了一下,道:“我們曾經住在一個屋檐下,白日我陪你看荷花,夜裏,我陪你聽風賞月。”

“哦,那與我師兄一樣了。都是住在一個宮殿的。”

“不是。我們的家不大,只有我們兩個人。”青廣陵說完,覺得心上一酸,腦海中全是曾經在西湖邊上白府裏兩人的過往。

“我們……的家?”白若月不太懂,“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那種家麽?”

“是。”青廣陵如同她在探究學問一樣,細細講來,“我們大婚後,就生活在一處,所以算不得孤男寡女,但是卻是共處一室的。我們是夫妻。”

“可我,可我一點兒也不記得你啊。”

“沒關系,記不得也沒關系。”青廣陵看著白若月,淡淡地笑著,“那就從新認識我。”

“怎麽認識?”

青廣陵拱手,低頭,施了一禮,畢恭畢敬說道:“白姑娘,萬安。在下度朔山青廣陵,原身是一尾黑龍。從此以後,我會時常出現在顧影殿裏,還請多多指教。”

白若月起身,怯生生地回了一禮,“廣陵君安。”她聽師兄這麽喚過他的。又道:“若月謝過廣陵君日日陪著小蓮蓬玩,他很開心,也很喜歡你。”

“那你呢?”青廣陵脫口而出,說完又覺得自己過於心急。

“喜歡。”白若月如水的眸子看向他,真誠地說道:“你人很好。”

這種喜歡,是人與人之間的信任罷了,不是他想要的喜歡。即便如此,青廣陵也很是滿足,他說著與白若月全然不同的心境,卻是同樣的話,“你人也很好,我亦是很喜歡你。”

我亦是很喜歡你。白若月聽了這一句,覺得心上好似停了一下,而後又噗通噗通跳地更快了。她發現自己的臉又燒起來了,只想他趕緊離去,“你快出去吧!站在這裏,被人瞧見就不好了!”

“嗯。”青廣陵應了一聲,人還站在殿中。

“我還要彈琴的,你,你趕緊出去。”

“好。”青廣陵轉身走出寢殿,“若月,你出來。我教你撫琴。”

“不要。我有琴師的。”白若月站起來,往外走著,卻故意慢了些,想與這個仙君保持一點距離。她望著青廣陵的背影,忽然心上一疼。她捂住胸口,掌心在貼上心口的一刻,她感知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——這個背影,她很熟悉很熟悉,熟悉到只要看一眼,都會心上顫顫。

“琴師教不出你想學的曲子。”青廣陵已走回外殿,坐到了方才白若月坐過的琴凳上,撥弄了三兩下。

“你如何知道?”白若月走到琴前,面對著青廣陵,詫異地問道:“你如何知曉我想學什麽曲子?又如何知曉琴師教不出呢?”

“廣陵散。”青廣陵只說了這三字。

而後,琴弦在他指尖反覆,好似那些從前白若月不懂的琴弦都盡數聽命於他一樣,他只輕松動了動指尖,所有琴弦都配合著他的指尖,發出了極清脆好聽的聲音來!

這曲子好生耳熟?自己在哪裏聽過呢?

方才他說的“廣陵散”是這首曲子麽?怎麽同他的名字一樣呢?

起初,白若月還有滿腦的問題,不多時,那雜蕪的思緒就消弭於琴音間。不知道了什麽時辰,周遭忽然安靜時,她才恍然於夢中醒來般。

“若月,若月?”青廣陵關切地在喊著自己。

“啊?”白若月發出了一聲疑惑。而後才神思歸位道:“這曲子好聽,我應該聽過。”

“這是《廣陵散》,從前我總彈給你聽的。”

“好聽。可是,這曲子太難了,我學不會的。”白若月聽完,就已經決定自己不必再學琴了。

“若月,你過來。”

她忍不住聽著他的話,走到了他身邊。

青廣陵坐在琴正前方,白若月站在他側邊。他輕輕捉住白若月的手,攥著她的指尖,撥弄了兩下琴弦,“我教你。”

“叮——”白若月聽見琴音時,手指彈開,整個人後退一步,“我不想學了。”

青廣陵迷茫地望著她,站了起來,卻不敢靠近她,“為什麽?”

“從前我想聽的曲子,應該是你彈的那一曲。我如今聽到了,再不必學了。”

“你……”青廣陵擡手想去攬她肩膀,可在瞧見她眼神中的恐慌時,手掌落在空中,不敢向前,低聲問著:“你是厭棄我了麽?”

白若月看著仙君的眼中竟然流露出楚楚可憐的模樣,她猛地搖了搖頭,“我只是不喜歡這種感覺。你好似知曉所有事,我卻像個傻子,不斷地從你那裏刨出些過往來。”

青廣陵明白了,他接著她的話說著,說著本該她來說、她卻不忍說出來傷人的話:“那些過往都是我的,與你無關。你一點也不想記起來,對麽?那些過往,只會讓你覺得煩躁,因為你根本記不起來,對麽?”

“對!”白若月掌心揉著額頭,“我知道我不該這麽說。可是我不懂,為何看見你,我就心煩意亂。我也不明白,為什麽師兄說你是小蓮蓬的爹爹,可我卻一點也不記得。我心上從未住過人,我怎麽會同旁的男子有一個孩子呢?”

青廣陵哽咽著,後退了幾步,“那就不要想了。我走。”

“不……”白若月想說,她不是厭棄他,只是覺得心亂如麻。這樣的慌亂是她自己的錯,不是怪她。她還沒說完,就看見仙君轉身離去的身影。她忽然悵然若失,好似自己又舍不得他走。這樣矛盾的心情,讓她難受極了。

她跑回屋裏,悶頭趴在枕頭上,覺得心裏好難過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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